2007年,奇瑞收購經營不善的蕪湖造船廠被很多人認為是不務正業(yè)。
當年,奇瑞賣了38萬輛車,其中海外占了11.98萬輛,同比增長133%,勢頭非常猛,而按計劃,2010年奇瑞的年銷量要達到100萬輛,出口要占40%,因此站在奇瑞高層的角度,此舉并非不務正業(yè),反而是未雨綢繆。
另一個現實原因是,當時的中國造船業(yè)不夠發(fā)達,沒有遠洋滾裝船,想要出口到歐美,國內車企必須要看日韓船商的臉色,缺乏話語權,在價格和時效性上也占不到便宜,這種寄人籬下的滋味迫使奇瑞這樣的外向型車企下不得不跨界造船。
轉機出現在疫情之后,由于國產車競爭力提升,歐美啟動大規(guī)模新能源補貼以及俄烏戰(zhàn)爭等地緣問題,國產車出口勢不可擋,其中最快的就是奇瑞,從2020年的11.4萬輛暴漲到2023年驚人的93.7萬輛,四年時間增長了8倍。
在這樣的背景下,蕪湖造船廠終于有了用武之地,不同于之前的小型內貿船,這次它們要為奇瑞建造3艘7000車位LNG雙燃料汽車運輸船,按照2-3年的建造周期,這三艘船預計最快要到明年才能投入使用。
過去三年,中國汽車出口量三級跳,從2021年的200萬輛暴增到2023年的520多萬輛(海關總署口徑),力壓日本成為全球第一大汽車出口國,但這也帶來一個甜蜜的負擔:如何把這些車安全即時送到海外客戶的手中?
考慮到國產車主要出口目的地是南美、歐洲、中東和俄羅斯等地,滾裝船的性價比是最高的,價格比傳統(tǒng)集裝箱要低出20%左右,但問題在于,滾裝船是小眾市場,運力穩(wěn)定,在2021年之前的五年時間里,運力年均復合增長率只有0.4%,基本屬于停滯。
這些有限的運力又高度集中在日本、韓國和歐洲等少數船商手中,中國滾裝船隊的市場份額直到去年也僅有3%左右,而這些外國船商又通常和本國的車企深度綁定,一旦出現運力瓶頸,中國車企就立刻淪為“二等公民”,需要獨自面對一艙難求的困境。
不幸的是,這種困境在2022年成為常態(tài)。
2020年新冠疫情導致全球不少汽車廠短暫停工,全球供應鏈受阻,不少船運公司選擇提前報廢舊船,而滾裝船的建設周期又需要2-3年,2021年之后全球汽車貿易逐漸復蘇,尤其是國產車對海運需求暴漲,導致運力出現了嚴重短缺。
嚴重的供需錯配導致2022年下半年全球滾裝船運力奇缺,租金飆升,從一年租期2萬美元/每天漲至超過11萬美元/每天,創(chuàng)2008年以來的歷史最高水平,平均下來,一輛車從中國運到以色列,運費就達到1.5萬元,和利潤相差無幾。
為了解決運力卡脖子問題,國內車企一邊向船廠下單,比如上汽一口氣下了14艘的訂單,總價值達100億元,一邊也和船廠思考一些過渡對策,以解燃眉之急。
比如將內貿船改造成遠洋船,通過搭多層鐵架的方式將汽車打包進入紙漿船和木材船的貨艙內,或者干脆用成本更高,裝卸過程更為繁瑣的傳統(tǒng)集裝箱,但這些退而求其次的方案往往會遇到預想不到的麻煩。
經緯創(chuàng)投旗下的公眾號最近就寫道,在西班牙某個港口,由于缺乏滾裝船,很多中國車企選擇在集裝箱里搭架子,但由于外國碼頭工人不熟悉這種運輸方式,不知道如何拆卸,導致運損飆升,港口堵得一塌糊涂。
這也是很多國內車企始料未及的。從路線上看,一輛國產車想要順利運到海外客戶手中,需要打通供應鏈的三段,第一段是國內,第二段是跨洋海運,最后一段是出口國的落地。
第一段經過二十多年的發(fā)展得已經比較成熟,目前大車企主要是在第二段發(fā)力,而最不可控的其實是第三段,因為很多海外港口歷史悠久,整體容量波動很小,如果碰到沒有場地可以租作倉庫,則需要在港口等很久,最長可能需要兩三個月。
除了港口場地和清關人手不足,國產車出口還可能會面臨一些意想不到的“黑天鵝”,比如一只蝸牛或者是一顆蒲公英種子。
經緯那篇文章就寫道:作為一個獨立大洲,澳大利亞對外來物種非常重視,而汽車在運輸過程中可能會不小心攜帶一些植物種子、土壤或者是昆蟲,而澳洲海關一旦發(fā)現這些潛在威脅,進口車就會被要求深度清洗,導致一輛車要多花費上百美元。
去年2月,澳洲一家媒體報道稱,至少有20艘船和6萬輛新車因為上述原因堵在東海岸,原本一輛裝有3000輛車的滾裝船24小時不間斷工作就可以卸完,但因為需要深度清潔,每個小時只能處理9輛車,按照正常工作時間計算,一周才能處理350輛車,即便是加班加點,卸完整艘船至少也要等到兩周后。
上汽安吉物流總經理金麒最近在接受采訪時就表示,國產車曾在墨西哥滯港長達65天,為了解決在港口的落地問題,上汽未來兩年計劃和20個海外港口堆場建立可控的場地資源或者是合作空間,保證出口效率。
港口上堆積如山的汽車
如今的國產車和八十年代的日系車頗有幾分相似之處,都靠著極具性價比的產品大殺四方,出口額屢創(chuàng)新高,也帶火了滾裝船生意,但槍打出頭鳥,車企也不得不面對歐美國家的警惕甚至是制裁,比如美國80年代就通過出口限額打壓日本車企。
疫情之后,中國向歐洲大規(guī)模出口汽車,尤其是電動車,僅僅是上汽旗下的MG和Maxus兩個品牌去年就向歐洲(包括英國)出口了30萬輛車,而為了延緩國產車的滲透速度,保護本土最重要的制造業(yè),歐盟也在去年正式對中國電動車發(fā)起了反補貼調查。
這也迫使中國車企不能陶醉于"出口額再創(chuàng)新高”的喜悅之中,必須要考慮如何規(guī)避這種政策風險。
去年年底,麥格納衛(wèi)藍總經理馮樹嶺在接受采訪時表示:"目前國產車的出海模式主要是以整車出口為主,優(yōu)勢就是可以快速進入市場,在量不大的情況下是有一定經濟優(yōu)勢的,但缺點是額外需要增加運輸費用以及關稅,更重要的是受到運力限制和潛在的區(qū)域經濟保護的影響?!?/p>
在這方面,國內車企也在摸著日本過河,一邊通過造船實現"運力自由",另一邊則是在推進本地化生產。
比如比亞迪雖然一口氣訂購了8艘巨型滾裝船,但也開始在匈牙利建設整車基地,此外,上汽預測2025年會出口150萬輛車,但這也并不妨礙他們在積極推進在歐洲的選址建廠計劃。
對國內車企來說,建造滾裝船一定程度上解決了運力卡脖子的問題,但只有在海外建廠才能規(guī)避風險,否則陶醉于出口第一國的敘事中容易半場開香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