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本地化探討：游戲中的方言與口音

原作者：Marianna Sacra 譯者：Willow Wu

“我上學(xué)頭一年，因為吃了從他們家樹上掉下來的胡桃，差點兒丟了小命——大家都說他在胡桃上下了毒，然后故意扔到學(xué)校這邊來?！?/span>

這句話給你的感覺是什么？你覺得說話的人是男性還是女性？年輕還是老？亞洲人還是美國人？

這是哈珀·李《殺死一只知更鳥》中小沃爾特說的一句話（上文摘自李育超譯本），這個小男孩說話有美國南方口音。

就跟看書和看電影一樣，我們在游戲中看到一個角色會根據(jù)他們所展現(xiàn)出的信息來推測他們的背景，比如頭發(fā)、膚色、裝扮、攜帶的武器以及交流方式等等。

遇見一個講話斷斷續(xù)續(xù)、結(jié)巴的NPC，我們很快就能斷定他或者是個外國人，或者是社會地位地下，又或者是一個不在乎語法的粗鄙之人。你沒見過哪個（英語國家的）統(tǒng)治者英語講得很爛的吧？如果有……肯定是哪里有問題了。

當我把游戲從英語翻譯成德語的時候，我總是很煩惱要不要把口音和方言翻出來。首先讓我們快速理清一下這二者的區(qū)別——方言是某個地區(qū)所用的詞匯、語法、語氣。比如蘇格蘭、西西里、巴伐利亞地區(qū)的方言；口音指的是詞匯的發(fā)音方式。想象一下某個人說英語但明顯聽起來就是法國人或者是德國人。

方言和口音可以成為作家和譯者的好工具。我們可以利用語言表達出黑幫的講話方式、某個地區(qū)的人的講話方式或者政治家的講話方式（或者應(yīng)該怎么講話）。我們可以用語言暗示角色的背景或者性格，就比如要讓玩家知道這個角色是從什么地方來的，游戲就可以通過口音或者方言表現(xiàn)出來，不用把這些信息直白地寫在劇情中。如果角色的職業(yè)涉及到某種方言或者行話，那么讓這個角色流利地說相應(yīng)的行話會讓整體劇情更加連貫。

Super_Mario_Galaxy(from gamasutra)

然而，在你為角色增添細節(jié)趣味的時候，有幾個可能出現(xiàn)的問題需要考慮：

1.方言和口音并不是在所有語言、場景中都能為游戲體驗錦上添花。

2.大部分方言只存在于口頭形式，在翻譯時可能會造成句子過長，增加閱讀難度。

3.可能會引起玩家的反感。

這些情況都可能會對玩家的游戲體驗產(chǎn)生負面影響。

口音和方言并不總是管用

真實存在的口音會讓玩家想到某個特定的地區(qū)，因此，在口音的選擇上要謹慎一些。尤其是奇幻類游戲，德國方言一般是不納入考慮范圍的，因為它們不符合游戲設(shè)定，而且玩家也不想因此聯(lián)系到自己的日常生活。

想象一個典型的奇幻游戲，里面有精靈、半獸人和矮人。戰(zhàn)爭中處于敵對狀態(tài)的兩方中有兩個矮人突破禁忌，墜入了愛河。她知道如果選擇跟本營中的任何一個追求者在一起，生活將會好過很多。但是這個女矮人握著愛人的手，深情地望著他的雙眼，溫柔地對他說“除了你我誰都不想要。（I don’t want no one but you.）”

德語中不存在雙重否定，但作為一個英德譯者，你很想把這種感覺表達出來，而不是普通的“我只想要你。（I only want you.）”你決定要把這種“語法錯誤”用柏林方言/口音翻譯出來，它確實有些相似的語法，比如：“Icke will nur dir.”正確的語法應(yīng)該是“Ich will nur dich,” 使用正確的賓格dich（你）而不是與格“dir”。

那么問題來了，德國玩家會覺得莫名其妙——為什么這個矮人要模仿克羅依茨貝格（柏林的一個區(qū)）的人說話？就好像《指環(huán)王》中突然有人用純正的布魯克林口音說：“Forget about it!（算了吧?。被蛘摺癋uggetaboudit!”，挺別扭的。

所以什么時候才適合把德國方言加到游戲中呢？

如果游戲是設(shè)定在真實的德國或者是世界下，或者角色設(shè)定是來自某個德國地區(qū)，那么方言將會是不錯的加分項。有挺多人都覺得德語聽起來很兇悍，就像是俄語對德國人來說也是很兇悍的感覺。只要是口音符合人物性格或者背景設(shè)定，非德國開發(fā)的游戲中也有說著德國口音的角色，這在很大程度上要取決于游戲的具體設(shè)定和開發(fā)者想要傳達出的情緒。既然每個游戲都不一樣，也就沒有可以通用的答案。我們只能試一試，它可能會產(chǎn)生預(yù)期的效果，也可能不會。

口音和方言會給寫作帶來挑戰(zhàn)

另一個問題就是寫作和翻譯的過程。由于大部分方言都是口頭使用的，要把它們轉(zhuǎn)換成文字就變成了一件難事，而且閱讀起來也會覺得冗長。找到合適的口音，能夠增強語言效果但又不讓人覺得古怪，這真的是個挑戰(zhàn)。而且自動拼寫檢查真的會讓人覺得很煩，最后你只能選擇無視它，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錯。

盡管有些詞匯用不同的口音說會有不一樣發(fā)音方式，但是它們通常寫起來都是一樣的?！癉on’t pahk the cah in Hahvahd Yahd or I’ll tow ya.”（別把你的車停在哈佛不然我就把它拖走了！)在講到波士頓口音的時候人們經(jīng)常會拿這句話來舉例。這句話把波士頓本土交通指揮員的口音完美地轉(zhuǎn)化成了文字，但你能看到這句話的地方只有哈佛游客禮品店。在美國南部你大概也永遠都看不到: “Ate your grayn pays, swatie.”(甜心,把你的谷物餡餅吃了。)這樣寫的句子。你想象一下要是整個游戲都是這樣會是什么感覺……

我在美國方言研究方面并不是什么專家，但我主張的是閱讀不應(yīng)該給眼睛和大腦增加額外的負擔。我們的大腦會根據(jù)上下文填補空白，這就是為什么即使單詞拼寫混亂，只要第一個和最后一個字母是正確的，我們依然能在速度幾乎不減的情況下讀懂文章的意思。這個現(xiàn)象稱為typoglycemia。

但是在上面的例子中，我必須慢慢地閱讀每個字來拼湊出這句話的意思。這就意味著那些“個性鮮明”的陌生方言無疑會大大降低玩家的閱讀速度。然而，明顯的口音對某些臺詞不多的角色也可能成為亮點，有些玩家也會喜歡。

口音和方言是個敏感話題

談到游戲中用到方言的應(yīng)用，我首先想到就是陳詞濫調(diào)（cliché）。

我在法蘭克尼亞長大，它位于巴伐利亞省西北部。雖然我們自認為法蘭克尼亞人生活很悠閑，但巴伐利亞人在大家的印象中是非常拘謹?shù)?，生活?jié)奏緊張程度甚至超越了柏林人和漢堡人。如果一個德語玩家在游戲中遇到一個說著巴伐利亞方言的角色，玩家會怎么看待這個角色？

如果你在游戲中看到一個身材豐滿、穿著傳統(tǒng)少女裝、講巴伐利亞方言（游戲邦注，或者是帶有德國口音的外語）的NPC，只要她端來的是啤酒，玩家就不會覺得她有哪里不正常。如果NPC是餐廳里的女服務(wù)員，穿著牛仔褲和襯衫，端上來的是味道跟水差不多的低咖啡因飲品，那么你還會給她設(shè)定巴伐利亞口/德國音嗎？如果她說的是巴伐利亞語不會很奇怪嗎？其實這并不是因為她的裝扮（皮短褲和少女裝并不是慕尼黑最常見的著裝），而是她上的東西——啤酒并不是最喜歡的飲品，咖啡才是。令人意外是吧？

以前我翻譯過一個游戲，游戲團隊鼓勵我們在不同角色上使用不同的方言和口音。大多數(shù)角色已經(jīng)在英語版本中講方言了。寫劇本的人是德國本土人，他在方言的選擇上給了我很多建議。我甚至都記不起來我用了哪些方言，然而不斷查資料、轉(zhuǎn)化成文字的痛苦過程我依然記憶猶新。游戲說的是某一時刻我結(jié)識了一個法國吸血鬼，他像柏林人那樣發(fā)表革命演說。一個拘謹?shù)哪薪巧f的是巴伐利亞語，而愚蠢的女性角色說的是斯瓦比亞語。而我的直系親屬中有大概來自八個不同國家的人，大部分青春期都在跟信仰納粹的人打架，行事魯莽，完全不考慮后果。這些設(shè)定簡直是老套得不能再老套了。

在故事再也編不下去之前人們還能寫出多少類似的東西？怎樣才能在玩家在盡情享樂的同時將那些陳腔濫調(diào)減到最少？

但它們通常不就是劇情的核心設(shè)定嗎？是女巫就有大鼻子，是超級英雄就有偽裝，還有很多游戲一定少不了少女遭遇不幸的情節(jié)，真是夠了。

那么我們應(yīng)當怎么辦？

我把游戲中比較夸張的口音基本都刪除了。如今，我更偏好在句子中加入一些大眾熟悉的外語詞匯而不是把整個對話轉(zhuǎn)譯成一大段難以理解的文字。方言對于非本地玩家來說是很難理解的，我不想讓玩家感到一頭霧水。畢竟，他們在工作或者學(xué)習了一天之后只想讓腦袋休息一下，打打巨獸或者人，或者兩者都有。

詞匯選擇、句子結(jié)構(gòu)、甚至語法都可以體現(xiàn)出某個人的口音。在法蘭克尼亞，我們會更多用“Knodel”而不是“Kloβe”，“Weck”而不是“Brotchen”。

在德國游戲中，加入個別俄語、法語或者是編造的詞匯可以增加樂趣，而且不會讓玩家過于在意某個國家的真實生活。

如果我決定要加入一種地區(qū)方言，我會選擇那些比較常用的詞匯，比如柏林人用的“icke” (我)或者“wa”（對嘛？）或者是東部地區(qū)的“weeste”（你知道的）。角色確實應(yīng)該表現(xiàn)出他們的口音/方言來引起玩家的注意，但也不能多到讓玩家一臉懵逼。如果你不太確定，那就適當突出個別詞匯，不要做了又遮遮掩掩。

你可以加入一些地區(qū)特有的詞匯，比如瑞士德語的“Grüez”（您好）又或者是北方地區(qū)的“Moin”（早上好）。那些大家熟知的詞語比如說“Bonjour”（法語你好）、 “Ciao”（意大利語你好或者是再見）或者“Y’all”（英語你們）可以增加一點異國風味，也不至于會讓寫作的人因為口音犯難。

總結(jié)來說就是口音和方言可以讓游戲角色變得更加有趣、生動，如果使用得當?shù)脑?，它就像是搭配簡潔黑色禮服的彩虹色項鏈，為游戲增加了一個閃光點。